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冯卫东:阅读教学培养学生“质疑性思维”的教师作为

发布者:全柳芳发布时间:2022-03-25 13:15:58阅读(1689评论(0

南通市教育科学研究院  冯卫东

“批判性思维”不只是、不只有“质疑性思维”一种,看到“批判”就自然想到乃至将它等同于质疑甚至进行激烈的问题揭露、弊病抨击之行为,往往含有“文革”时代所带来或遗留下来的影响,像我们这个年龄的人,小时候常能听到高八度的“批判声”,那时的“批判”即是口诛笔伐,是深揭猛批。今天阐论“批判性思维”问题,自然要有更广阔的胸襟和视域,有更多样的方式和方法。当然,也不宜走向另一端,以为此种思维运作过程中不可以或不适合进行质疑,及其基于此而开展的辩论或驳论,可以说,质疑仍然是、亦必须是“批判性思维”的一种重要和主要的“表达式”。只讲一点理由,《现代汉语词典》(第6版)对“批判”的解释有两种,第一种是,“对错误的思想、言论或行为做系统的分析,加以否定”。为了写本文,我围绕“批判性思维”进行了较多的专题阅读,有一种明显感觉:大多持论者似乎有意回避(至少是不太愿意较多谈及)其中的“质疑性思维”及其相应的“否定”之举。我倒认为,这些文章所论之对象还是不叫“批判性思维”,而换成另一种也很“通行”的说法——“审辩性(式)思维”为好。

“怀疑一切”、“批判”所有,对于人生观、世界观和价值观开始形成或逐步成型的中小学生而言肯定不合宜,而“默认”一切、承认所有也不利于其独立、创造与和谐人格的养成与发展。以开放、欣赏、拥抱的姿态看待和投入世界与实践活动,而又不时或适时地对这个身居其中的世界和学习生活有所审视、反省或疑虑、追问,即是说,“主流”为“悦纳”,“支流”为“批判(质疑)”,或许是当下学校教育、课堂教学等要教会或“交给”学生的一种处世态度或处事方法;我还以为,随着学生年龄的增长,阅历的丰富,起初纤细的“支流”可以有所“扩容”,而学生今后一旦能以建设的取向、兼具商榷的意愿走向和参与社会,那将对社会的进步与发展产生积极的作用,也将有益于其自身生命的健康成长。

具体到小学语文阅读教学(本文亦将对初中教学略有所涉),教师如何善待学生“质疑性思维”的生成与表达,我有若干思考,就教于方家:

其一,总体而言,不必鼓励和怂恿学生进行“质疑性思维”,更不宜开展专门或专题性的训练。

“质疑性思维”是一种较高级的思维形态。如果说,肯定或欣赏性的思维主要以接受的方式来进行,无需学生更深度地追问,沉到事物、事件的本质层面;那么,“质疑性思维”就不宜以简单的否定或反对来呈现与表达,它还需要付诸必要的理由回应乃至初步的逻辑论证。如果这一判断不错,那么显然,它并非“普适”于6-12岁、处于皮亚杰所说的“具体运算阶段”(这一阶段一般离不开具体事物的支持;它是零散“运算”的,尚不能组成一个结构的整体,一个完整的系统)的小学生。小学生的思维更多指向于或停留在具象或表象,虽说我们亦应不失时机地引领他们“向着思维的更深处漫溯”,但这“漫溯”主要是量性方面的掘进,而非质性方面的拓展,后者属于更高级的思维阶段。“高级阶段可以代替低级阶段。低级阶段不能兼容高级阶段。教育要以学生认知发展的限度为依据……以便学生对知识进行循序渐进的认知。”也如卢梭所言,“如果打乱了这个次序,我们就会造成一些早熟的果实,它们长得既不丰满也不甜美,而且很快就会腐烂”。

还有,小学生的心理毕竟比较稚嫩,倘若有意识地、自觉地引发其“质疑性思维”,甚至为他们铸塑、强装“脑后反骨”,那么,很可能出现一种情形:他们于无形中会感觉、以为这个世界无不可疑,几无可信,这又会助长他们过于自信或者说自负的心理、人格,使其习惯于普遍质疑而唯独不能“质疑”与反省自我。我很认同肖川教授的话:“‘少年得志’者大多有那么一点轻薄和张狂,一点人格上的苍白。”(《教育的理想与信念》)如此的轻薄、张狂或苍白是小学或初等教育所不宜栽种到学生心田里的“病苗”;再何况,我们是一个以“仁义礼智信(五达德)”等为精神基座和文化传统的国度,在学生的人生初程,更要为他们镀上一层敦睦和善、逊己敬人的人格底色,而这样的底色难以在质疑之声不绝于耳的情境下和氛围中镀成。

不要以为这些是无病呻吟,或杞人忧天。早几年,读过一本由几位思想激进的青年教师写成、当时引起不小反响的书,关于“小学语文教材批判”的,封面上竟有几个怵目惊心的大字——“救救孩子”。在著者锋利的刀刃下,一篇篇“母爱”主题的小语课文被解剖得鲜血淋漓,惨不忍睹。必须承认,部分看法、观点或发现有一定道理,值得教材编写者注意、汲纳和改进,但也能看到,亦有相当部分文字是钻牛角尖的,是用当下标准来考量过去人、过往事的,是想当然的。读这本书,我既赞赏于年轻作者的锐气和胆量,也揣想,他们或将把课堂变成一方“手术台”,这时候,台下学生的认知与理解难免会出现迷惑、冲突和淆乱,这对于学生而言,并非好事,亦非福音。我还读过青年名师郭初阳上《愚公移山》一课的实录,那真可谓“彻底解构”;关注过武汉一位况姓青年教师让学生以“狗日的,中考!”为题写作文,抒发对不胜其烦的中考复习一事的愤懑之情,就此我写下《警惕另一种“话语霸权”》(《教师之友》2002年第10期)一文……在思想解放得到尊重、思想自由受到保护的情势下,如此鼓励质疑、倡导“批判”的课堂一定还有不少。作为一个骨子里渗透了和饱含着中庸哲学理念的知识分子,对此我的一贯态度是:“悠着点儿”,不必那么犀利,不要那么露骨;带着学生谦诚地学习教材文本,从中吮吸有益的“母乳”——朱永新先生说,教科书是母乳,但只吃它会营养不良——这或许才是我们的“第一要着”。

其二,“质疑性思维”可以有或不可无,而在其形成过程中,“以守代攻”不失为一种较好的教学态度和策略。

所谓“以守代攻”指的是,教师不必太过主动、有为,强力地将学生往质疑的方向上引去;即便看准了某个(些)“可疑”之处,亦不必“强把己(教师)见当人(学生)见”,在“可疑”点并不妨碍学生认知发展、人格成长等的大前提下,无妨疑而不表、存而不言;在有所斟酌和权衡的基础上,倘能确证质疑之举有益于学生当下提高或未来进步,那也要力争做到隐藏教育的意图(苏霍姆林斯基说:“教育者的教育意图越是隐蔽,就越能为教育的对象所接受,就越能转化成教育对象自己的内心要求”),努力让学生在润物无声的情境或浑然不觉的心境中解疑释惑,提升思维;当然,如果学生发现了连教师自己都未曾看到的文本破绽之处并加以质疑,则可在保护学生积极性和创造性的同时,坦承“师不必贤于弟子”,甚或以生为师,致敬和崇拜于学生……总之,正面价值的引导乃为小学语文阅读教学的“正道”,适度质疑则可以成为“正道直行”过程中的一点有益补充,一些必要完善。

我把上述想法概括为,隐而不发、引而不发与愤启悱发。

关于“隐而不发”。例如,我曾听《半截蜡烛》一课(苏教版六年级下册和沪教版试用本五年级下册都有该文,北师大版五年级上册则有课本剧《生死攸关的烛光》,它们写的是,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,法国一家母子三人机智勇敢地保护装有情报的半截蜡烛的事迹),顿生疑窦:如此重要的情报怎能、怎会藏在最显眼、最容易暴露的蜡烛之中;知情者应该越少越好,可为什么主人公伯诺德夫人却把绝密之事告诉了两个年幼的孩子,这既加剧了情报工作的冒险性和危险性,也给孩子们带来不必要的紧张和恐惧感……我认为,这样的事情不可能发生;退一万步说,即便确有其事,它也不符合“事理逻辑”。(后来,我还读到杨瑶发表在《阅读》杂志上的《由“半截蜡烛”这篇课文想到的》,介绍她所进行的一项实验,证明文中所写火苗燃到金属管时蜡烛会自动熄灭一说是错误的。)就此,我向一起听课的老师们抛出“‘可疑性文本’教学中如何‘待疑’”的问题。事后还向执教过这一课的薛法根老师请教,他在回复我的微信中写道:“小说是虚构的,要读的是小说家的意图和构思;当然,如能看出不合理之处,也是可贵的。”“批判性思维和阅读,要努力帮助学生养成不唯书、不唯上、不唯权威的自由、独立精神,关键不在于让这个年龄的学生发现文本缺陷。”这“于我心有戚戚焉”。其实,当我发现文本中此一“疑窦”时,几乎同时意识到,不必告诉或“启发”学生;无妨视之为一篇“童话”,“让童年住在童话里”,这比引导他们感知其失实、不真的一面进而使其原有的一些美妙阅读体验“幻灭”的情形要好得多。教师可以或应该用成人较为理性而深刻的眼光“解读”文本;却要用儿童般的眼睛和大脑去“教读”文本。“解读”文本时可以无限地“放大”思维,“教读”文本时则要有限地提取思想。

关于“引而不发”。它出诸《孟子·尽心上》:“君子引而不发,跃如也。”原意为,君子教导别人,正如射手张满了弓,却不发箭,作出跃跃欲试的样子。在这里,它有三层意思:其一,教师可适当引导学生质疑,但如果这不在学生知能的“最近发展区”内,则不必勉强;其二,教师仅司引导之职,而不可越俎代庖,替学生质疑和“发疑”;其三,教师引导学生质疑,也要尽可能不露痕迹,不让学生发现、“识破”教师的意图及其相关作为。

这里说说第三层意思。李兴强在《高中语文教学中的批判性思维培养》(《语文教学通讯》2019年第1期)一文中说,应当遵循隐性培养的思路,“只做不说”,确保学生能在批判性思考的过程中形成相应的能力;它并不太适合以显性方式教学,更多地应当遵循隐性培养的思路,将批判性思维当成一条“暗线”,隐藏于日常教学当中,这样既不影响正常的语文教学需要,又可让批判性思维在潜移默化中对学生产生作用。对此我是认同的;我还认为,不惟高中语文教学是这样,小语教学更当如此,“只做不说”,或者“心知之而佯不懂”,才是更理智也更理想的态度和姿势。

关于“愤启悱发”。孔子说:“不愤不启,不悱不发。”朱熹解释为:“愤者,心求通而未得之意也;悱者,口欲言而未能之貌也。”可以讲,这些才是“质疑性思维”表达的最佳契机,倘若到了这一步,还不让学生质疑问难,那么既是对教学以及学生认知发展规律的违逆,也不合人之常情、常理。

福州一小学生质疑《羿射九日》一文。课文前边说“江河里的水被蒸干了”,后边又说羿“蹚过九十九条大河”,既然河水已蒸干,何来蹚水?人教社对此做出回应,称“蹚”字的确用得不恰当,将对教材进行适当修改。然而也有专家认为课本没问题,并建议“引导孩子,着重去感受神话的奇迹”,“不要过于纠结于文章前后的逻辑问题”。人教社从善如流,尽显“大社风范”;而“专家”的观点我则不敢苟同:既然“逻辑问题”已经明摆在我们面前,学生予以指摘,又怎能告诫他们“不要过于纠结”,这是一种什么“逻辑”?再则,指出这点瑕疵,就不能“感受神话的奇迹”了,这又是一种怎样的“逻辑”?

而周益民老师的做法值得肯定。在教《鹬蚌相争》时,一男生提出质疑:“鹬的嘴正被蚌夹着呢,怎么可能说话呢?……”这一问引发了后续很多连锁反应,学生们还就寓言故事的虚构性、生物的特性等问题进行辩论,并致信“编辑爷爷”,谈同学们的理解和建议。整个学习活动无形中成为一种“微型课程”,学生则从中获得知识学习、精神涵养等方面的巨大“红利”。(参见周益民《无法预约的精彩》,《人民教育》2004年第1期。)

“以守代攻”,“守”是指教师引导或引发学生“质疑性思维”的行为要保持适度的低调、内敛与平和,“攻”是指有机地培养学生全面的思维素养,并精准发力,在适恰的时机巧施“四两拨千斤”之功,使学生能较好地感受或享受独立、审慎、严密和深刻思维的旨趣。老子说,“知其雄,守其雌”,这六个字可以给我们很好的启发:教师清楚地知晓“质疑性思维”的意义、价值,以及教材文本中有哪些具体的“生发点”,却常常知而不言,晓而不说,更多地把发现权、发言权留给学生……套用一句广告语,我们说,“学生雄,才是真的雄”!

其三,更多地审视自己,“质疑我们”,努力让教材、教学和教法几无可疑之处,这是当下语文教育人应共同致力之处。

我的一位领导提出,要“为正确而行动”,前不久,我和他一起以此为题,为一项省级重点课题编撰、出版了一本专著。是的,教育教学必须“为正确而行动”,努力做到既合目的性,又合规律性。让人“疑窦丛生”、觉得破绽百出的文本及其教学确乎存在。以教材为例,我发现一种“悖论”:一方面,它由许多一流专家悉心打造,倾力编成,肯定有其权威性;另一方面,原本颇具权威性的教材文本又频频为人们(包括“乳臭未干的小子”)所质疑。就此我想,教材编、用双方都要反躬自省:作为“用者”,我们的质疑是否(过于)轻率,它有没有必要或足够的“理据”来支持,能经得起推敲吗?作为编者,我们则要跳出自我中心的思维窠臼,以“自以为非”的勇气,并用更多种眼光(包括时代要求、儿童立场等)来打量和考量由自己精心编出的每一篇文本乃至每一个文字,它到底有没有达到无可挑剔、于我心安的境地?也就是说,要多去“质疑我们”,多做一些“元质疑(对质疑的质疑)”之类的事情。借助于质疑(批判)的力量而开展的教学实践活动将更有合理性,更具建设性。

温儒敏教授说,“如果把教材比喻为菜谱,那么教师就是课堂上的‘厨师’”,“‘菜’做得不好倒胃口……应看看‘厨师’的烹饪手法有无问题”。我想说的是,在中小学语文阅读教学“质疑性思维”的形成与表达问题上,我上面所有观点都是就面上而言的,而具体到每一篇文本、每一个问题和每一堂课,又要因人(因师、因生)而异,大致说来,能力强的教师、基础好的学生群体可以在此方面走得稍远或更远一点。“运用之妙,存乎一心”,一概而论的想法和做法本身就值得质疑。

 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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